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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场讨薪直播背后:OYO的中国大撤退 行业新闻

威尔德编辑 2020-3-10 94112

  原标题 OYO总部办公室内的旋梯。

  记者 郑萃颖 杨宏明

  3月5日,抖音上出现了一场讨薪直播。

  几位被裁的员工来到OYO中国总部所在大厦楼下,他们戴着口罩,备好充电宝,开始直播。几百个同样遭遇的前员工在抖音直播间实时关注着讨薪进展。

  他们中大部分是被拖欠了绩效收入的各地市场拓展人员。市场拓展的底薪2500元,日常收入主要靠绩效支撑,绩效月收入可达上万。

  但从11月起,这笔绩效收入就迟迟没有到账。新冠肺炎疫情后,他们获悉公司要重新核算这笔收入,近期又有内部同事传出消息说,这笔钱有可能拿不到了。

  对此,OYO公司给界面新闻的官方回应是:OYO给所有团队和部门的工资和奖金全部按时按规支付。照公司规定,绩效的计算,应按合规、有质量的SRN来计算。我们正在加紧对过去业绩的审查,这是我们常规流程的一部分。

  他们不是唯一被欠款的。大厦一楼大厅还有两名带着一捆横幅的酒店业主,他们对直播者说,与OYO合作8个月,总收入金额应为13万多,但OYO至今只结款3000多元。

  近期被裁的OYO前中层陆垚告诉界面新闻,他获悉OYO中国总部将搬离上海沪东金融大厦,类似的消息早就在内部流传过几回。

  OYO近期内部信显示,公司中国区域11个大区合并为7个,原来的48个Hub(辖区中心)缩减为30个。

  中国市场大收缩

  上周,有媒体报道称OYO计划中国市场裁减60%员工,而在2019年9月,OYO曾对外表示在中国有超过1万名员工,并希望扩大到2万人。

  对此,OYO方面回应称,为了可持续累进式增长的战略目标,公司进行了组织和业务架构调整。

  据陆垚了解,OYO的EGM(新型增长市场)部门被裁撤后,被拖欠的绩效薪资总额在400多万元。该部门原有1700多人,在去年12月底和今年1月初,裁掉了1000多人,上周基本全部裁完。而这个部门曾被OYO赋予重要地位。

  “EGM板块,是面向三四五六线城市下沉市场。”参与OYO主营业务前中层刘镇南告诉界面新闻,OYO印度团队认为,中国一二线城市连锁酒店已经趋于饱和,并且多足鼎立,因此希望从酒店连锁化还不成熟的下沉城市开始,农村包围城市。

  “这是一个非常核心的策略。EGM部门整体裁撤,也宣告了新兴市场的全线溃败。”他补充说。

  “EGM手里有上万家酒店,全部裁撤后直接没人管,钱也没给酒店结算。”陆垚说。

  今年2月,OYO公布2019年财报,其年度收入比2018年增长了4.5倍,但亏损也从5200万美元扩大到3.35亿美元。其中,OYO中国市场的收入占比32%,亏损占比64%,达1.97亿美元。

  持股46%的OYO大股东软银在经历WeWork的挫败后,不再对所投公司进行救援,OYO面临严峻的压力。

  今年1月外媒报道,OYO在其他市场同时收缩,印度1万名员工裁员12%,美国市场裁员三分之一。

  1月下旬,新冠肺炎疫情使酒店业、旅游业暂时停摆,各地酒店暂时关闭,对行业形成巨大冲击,即便到3月初酒店业大部分重启,但入住率仍然很低。

  一边是没有进账,一边是大量欠款。虽然OYO在2月发布财报时表示,中国及其他国际市场仍处于开发及投资阶段,但如今恐怕也不得不考虑战略撤退。

  2月中旬,OYO中国公司CXO级别高管中,唯一拥有酒店管理背景的首席运营官施振康离职。另据陆垚了解,目前仍在OYO的高管已经在和印度方面谈期权置换的问题。

  即便OYO在中国的故事未到终局,目前的情形也已十分危急。

  据OYO数据,截止2019年底,OYO入驻中国338个城市,酒店数量超过1.9万家,客房数超过78万间。而陆垚估计,目前在OYO平台展示的酒店,恐怕只有不到十分之一还在接受OYO带来的订单。

  业务迭代失败

  OYO曾在中国市场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数据,并为其带来100亿美元的估值。

  不过,OYO与酒店合作的模式从1.0到2.0模式,再到2.0的调整版(也被称为3.0),都像是在给上一个版本打补丁,最致命的bug却始终存在。

  最早的1.0阶段,OYO一年多签下8000多家酒店和40万间客房。但由于加盟门槛低,大批经营不善的单体酒店纳入OYO体系,影响OYO收款以及酒店续签。

  同时OYO内部也出现拆单刷数据等数据造假问题。当时OYO高层对外接受采访时表示要先圈地,再补课。

  刘镇南说,在对酒店的弱管控关系中,OYO没办法完全接管酒店业主的现金流,“管理层就在思考,有没有另一种的模式能够绑定OYO和酒店的利益,这时候提出了2.0。”

  在2.0模式中,OYO承诺给酒店每月保底收入,对超出保底金额的收益再进行分成,即便酒店未达保底收益,余钱也由OYO补贴。这些条款看起来对酒店毫无风险,置换条件是将酒店控价权和经营转交给OYO。

  但有部分业主发现,把酒店交给OYO来定价和经营,并没有增加收入,反而扰乱了价格体系。

  厦门酒店业主卢京2019年9月与OYO签订协议加入2.0。其酒店在厦门海边,据卢京统计,2018年十一假期,这家酒店的营收达11万多,但2019年十一假期营收则只有四五万。原因在于OYO的控价。

  十一假期酒店供不应求,卢京的酒店本可以不接旅行团,接待价格更高的散客。但在OYO管控下,酒店按一百出头的价格卖给了旅行团。在平日,酒店的价格更被调低到二三十元,放在OYO的App上用来吸引新客。

  30元一晚的房价甚至不能覆盖这间客房成本。因为觉得反正有保底政策,卢京最初并没有担心。

  但后来他发现,看到二三十元的房价,中端客人都不敢来住,客源一下子变了,导致物品损耗也增多,比如拿毛巾擦地,马桶堵塞的情况更多出现。于是酒店又增招了一个保洁员工,一个前台。

  在江浙一带曾负责OYO地区运营的前员工徐义民告诉界面新闻,因为房价低,OYO的用户画像包括农民工、社会小青年,以及参加保健品会议的老年人。还有一些酒店业主反映,2.0模式酒店出现低价后,店里还吸引来了小偷和吸毒青年,有业主目睹了警方铐走住店客人。

  一位此前在深圳推进OYO2.0项目的人员告诉界面新闻,公司对其重点考核的数据是:签约酒店数量、酒店入住率、售房速度。“只有低价甩房,才能最快地售完。”她说。

  徐义民认为,OYO推出极低价格的一个重要目的是App的活跃数据。在2019年下半年,下载并注册了OYO App的用户时常能收到低价推送,以及抽奖活动。

  OYO官方数据显示,它在这些指标上都取得了成功。从2019年5月至11月,OYO和9000多家酒店建立了2.0合作关系,平均入住率达到80%,其中OYO酒店自有渠道(App、小程序)占了整体流量的65%以上,会员量达到1910万人。

  但最终,2.0模式激发了一大批酒店主和OYO的矛盾,引起酒店业主的反弹。

  徐义民分析,酒店成本也包括装修折旧。一家投入120万成本装修的酒店,如使用年限6年,则折旧为20万一年,但因低价导致客户群体素质降低,房间使用期限或降为4年,折旧就增加到30万一年。另外,平均房价降低,入住率升高,也意味着洗涤、人耗、物耗增加。

  即便低价提高了入住率,仍然有大量酒店没有达到约定的保底金额收入,如果全部按之前承诺的补贴保底费用,OYO将支出一笔巨大的成本。

  界面新闻获得的一份内部数据显示,2019年9月OYO统计的上线大于3天的2551家2.0签约酒店中,月营收不达标的有1561家,未达到保底金额的酒店占比超过六成。

  到了2019年10月,大批营收未达标的酒店业主发现,OYO降低了之前承诺的保底金额,自己需要承担营收损失。业主这才发现OYO的合同中早给自己留下了余地:OYO(乙方)有权随时对合同条款内容做修改,并邮件通知业主,若业主未在修改生效前要求终止协议,则默认修改生效。

  OYO“反悔”保底承诺,还以各种理由对酒店业主作出的罚款。

  “现在看OYO2.0其实是非常粗糙的模型。”刘镇南告诉界面新闻,“我们对线下BD团队绩效考核要求非常高,他们为了快速达成KPI,会降低酒店准入门槛,最终导致大批量酒店无法达到保底金额。对于每月要付出高昂保底金额的OYO来说,其实是难以为继的。”

  此后OYO又推出3.0“共赢宝”项目,没有保底,延用2.0模式的抽佣形式,每周结算。

  “无论是1.0版本、2.0版本,还是现在的3.0版本,在我看来一直没有根本解决酒店业的核心问题,就是改善加盟酒店的服务质量。”刘镇南说。

  2019年6月,OYO也曾开展过一轮大规模裁员。至2019年8月,原本致力于在全国范围开展线下培训,提升OYO运营人员酒店经营管理水平的机构“酒店学院”也被完全裁撤。

  有心无力的局面

  在OYO2.0模式与酒店主的矛盾激发后,上述深圳业务人员曾向总部反映过一线问题:酒店价格太低了,收不回成本;客人素质差,易引起冲突;线下老客户都被转化为OYO会员了。

  但这些反馈都没有作用,总部只是回复,他们有自己的控价逻辑。疲于应对业主投诉的她最终选择离开了公司。

  另一位近期离职的员工替OYO可惜,“这里有很多专业人才,也有想努力工作的人,但总是受到制约,缺少话语权和决策权。根源或许还是印度高层管理的文化差异。”

  “中国管理团队提过的建议几乎都没有落地,所以我们就变成只能听指令执行的状态。如果顺着他们(印度高管)的思路去做一些决策,可能在公司里如鱼得水。”刘镇南说。

  曾加盟OYO的沈阳酒店业主告诉界面新闻,最高峰时当地有120多家酒店跟OYO合作,但到今年1月份,OYO平台在线的当地酒店数量下降为40多家。他一家家打电话查证,只有19家表示仍然接受OYO来的订单。

  成都一位酒店业主则告诉界面新闻,目前仍然做OYO业务的只剩几家位置糟糕的酒店,当地酒店主们对这家企业失去了信心。

  OYO在2019年末现金流已经出现问题。“11月份开始,我们这边的账款需要从印度公司那边结账,大面积出现则是12月。”陆垚向界面新闻透露。

  此前OYO发布的估值报告显示,OYO在2020年的亏损将达到2.859亿美元,目标是在2022年扭亏为盈。

  但在疫情冲击下,目标的实现恐怕更加艰难。同一赛道的单体酒店市场玩家,也都不太顺利。OYO在中国的竞争对手之一,你好酒店,曾接受华住投资独立打拼,3月9日也宣布与华住集团旗下的怡莱酒店合并,借助大连锁酒店集团的优势继续发展。

  刘镇南认为,OYO印度派驻中国的管理团队对市场认知的错位贯穿始终。“他们对中国市场不够敬畏。”他总结说。

  (文中陆垚、刘镇南、卢京、徐义民为化名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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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家伙太懒了,什么也没留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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